最后在琅王的要求下,郎中又给琼娘号脉,发现她体内也带了些毒素,但是因为入府后大多吃自己的吃食,倒是不甚多,只微乎其微。琅王乃是好吃的老饕,府里的厨子都是惯用的老人,有些甚至是从老琅王起,便在府里当差的了,但也有几个是入京后雇佣的名厨。若问哪个有嫌疑还真不好说。因为有夏宫的经验,琼娘先是暗中排查厨房里的配料调味,并无关隘后,便得看做饭人的手笔了。为此,琅王在厨房隔壁开了个暗间,命专人整日轮班把手,看这几个厨子做饭的手笔。没过几日,便看出的端倪。其中一个入京时皇帝赏赐下来的厨子,此人最善烤肉,这也是喜食肉的琅王的爱好。可是那厨子每次烤肉时,用的红柳枝,却并不是府里备下的,而是自己从屋子里带出的柳枝。几次之后,常进带人搜查了那人的屋子,自在他的屋子里发现了浸泡柳枝的木桶。而那木桶拿去给郎中检验后,确凿无疑,便是含有那千日醉的药性。原来这厨子并未直接在食物中下毒,而用穿肉的柳枝浸毒,再在高温炙烤下沾染到烤肉上。这般进行,自然无从觉察。待得琅王听了常进之言后,开口道:“审,看看是何人指使!”常进审人,自有一套,其细节是常人不能忍,那厨子早就挨受不住了,可是目露恐惧似乎不敢透露事主的身份,只说:“求求王爷,杀了小的吧,小的也是被逼无奈,小的一家老小,尽在那人的手里捏着呢。”常进卸了腿架子,看着那满脸污血的厨子,磨着槽牙道:“你以为你硬抗,王爷就会放过你一家老小?不过棋子而已,你死了,你们家人也便要被灭口了事,还真以为有人管你家人的养老吗?”到了最后,那厨子终于招了,琅王下了府内地下的私堂听完之后,一脸阴沉转了出来。琼娘在灯下见琅王进来,便小声问:“他可招了?”可琅王却并没有说话,只一味沉默。只过了一会,常进来请示琅王该如何处置时,琅王沉吟一会道:“乱棍打死!”琼娘在一旁听得却是一急,拉住了琅王手道:“王爷,这般恐有不妥……”其实琼娘也看出,这背后指使之人的身份恐怕是不可言说,所以琅王才一脸难以纾解的阴沉。但是厨子乃是外雇之人,又是皇帝的恩赏,并非家奴,怎可说打死便打死?琅王向来是不在乎自己名声的,自然是怎么解气怎么来。但是琼娘却知,这厨子若真死在王府,外面的人言会将王爷妖魔化成何等的模样。想到这,她温言开解道:“甭管那背后的致使之人为谁,我们琅王府是证据确凿,人赃并获,何必动用私刑,污了自己的清名?既然审出了,自己心里有数便好,那人还是移交给大理寺,只说此人下毒,请大理寺代审,至于那人会不会说,自有人操心,全不管我们琅王府的事情。”在琼娘的认知里,这背后指使之人保不齐便是万岁,虽则这样的想法让人背后生冷汗,可既然发生了便要从容面对。但琼娘又觉得,琅王身为一国重臣,怎么这般下作地去除?实在是不似皇帝之所为。也可能是太子一流,但无论是国君还是储君,都不是臣子能妄言的。移交了大理寺,其实也问不出什么,肯定有人会出手让这厨子悄无声息地死去,但是至少琅王不会背负暴虐打死下人的污名。琅王在琼娘温柔的开解细语下,渐渐压制住了火气,自又想了想,便吩咐常进道:“按王妃所言行事,将人移交到大理寺。”人到了大理寺,初时过审还好,只是过三日,那人便畏罪自挂在了牢房里。皇帝闻听此案震怒,下旨抄那厨子的全家。同时派人清查了琅王府外请之人的籍贯,家眷,全部记录在册,但凡有人再心怀不轨,便是以这厨子为例,全家满门抄斩,诛连九族。这等处置,乃是加害皇族之人的责罚。自然又有御史请奏,直问圣上是否量刑太重。嘉康帝这次毫无明君风范,直接将奏折甩在了御史的脸上,质问他放着国家大事不管,为何来包庇残害栋梁的罪犯,那下毒之人,可就是他派去的?这样的铁帽子,谁的脊梁也受不住,再无人敢言。但经此一事,朝中的文武也终于看出了些许的名堂。这位琅王,还真是深得圣心,难怪能把持运河盐税十年,这就是圣眷在身,一朝宠臣之相啊!不过这内里的详情,却是局中人才知。琼娘虽不知那下毒人为谁,却替琅王担忧,那下毒之人显然位高权重,叫琅王忌惮不已。既然那人已经动了杀机,琅王身在根基未稳的京城岂不被动?她甚至有股子冲动,想要劝琅王及早返回江东,早点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这些话,她都压在心底,不想在琅王中毒,身体有恙的节骨眼儿,让他上火烦心。不过琅王心烦的其实是另一桩口舌官司。陆郎中开的是拔根去毒的方子,贵在固守培元,是以用药期间,不可同房动欲。楚邪先前满口说是琼娘的缘故,这肚里才不见动静,没想到全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心里自然是憋气带窝火。更没想到中了这劳甚子的毒,却连新娶娇妇人的床都上不得,这下更是自己有些没脸见琼娘,生怕那牙尖嘴利的妇人让自己下不来台,便是接连几天公干不见回府。琼娘心知这男人脸面的将养且需要些时候,便也不问他何时回王府,只每日叫人去琅王近身服侍的小厮,询问琅王有无按时敷药,饮食如何。听闻琅王用那拔毒的药,苦得嘴里全没了滋味,以至于三餐敷衍,不甚进食。她便自挑选了山楂,剜掉了果核,配以蜂蜜、桂花酱熬煮成汁,给琅王代替了茶饮。红艳艳的汤汁盛装在大肚的瓶子里,送到了琅王的督府上。待得小厮说,是王妃自己熬煮酸汤汁后,琅王倒是饮了大半瓶,酸酸甜甜的,用汤匙舀了果肉放在嘴里嚼,觉得那软软的果肉,甚是抚慰舌尖。待又吃了几口,满桌案的公文都没心处理了,只要能让小厮备马,他要回府用饭。待得回到府中,他也没叫人通报,只一个人溜溜达达地回了院落,离老远便看见自己的屋室门外,堆砌了个雪人,那雪人的眼儿是两颗红红的山楂,肚子上还插着几只刚刚挂了糖浆的糖葫芦。只听了屋里传来了一阵清亮的声音:“喜鹊,看看那冰糖葫芦冻结实了没?拿一串进屋解一解馋!”楚邪挑了挑浓眉,心道:“这贪嘴的小妇人,自己这几日没在府,她倒是过得悠闲自在啊!竟是满院子的零嘴吃食!”其实还真是不是琼娘没心没肺,只是给琅王熬煮开胃汤汁时,剩了小半盆已经剜了果核的红果子。琼娘也是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了许久没吃的糖葫芦,往年京城雪下得不厚,都存不下寒气。难得今年下了几场厚雪,倒是不能辜负了这等子天气,于是用去了瓤子的山楂夹了捣碎的红豆馅,外面滚了一层金黄的糖浆,摔在案板子上让喜鹊拿出去,插在雪人肚子上降降温。等待得一会再暖融融的屋子里吃,比吃冻梨还顺口呢。谁知琅王正碰上这关卡,便也不用喜鹊,他自己取下两串进了屋子。待看那小妇,穿着一提花嵌着兔毛的短褂子,衬得脸儿白净净的,正坐在被窝里做着针线活,只将陆郎中配给琅王的两幅药袋子缝在一副宽宽的腰带子里,正好带上贴附腰间的穴位温补进药性。抬头的功夫,便看见琅王踱步进来,琼娘便是喜道:“你回来的正好,且看我这腰带封得合身不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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