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娘几眼,磨磨蹭蹭也出了门。
昨夜鱼塘堤坎被洪水冲缺了一大截,要不是刘二警醒,恍佛听得轰地一声,爬起来查看,适时扯了鱼网堵了缺口,这一塘的鱼将全部洗白白。饶是如此,鱼也去了一小半。
下游水田主巴不得刘二的鱼跑光光才好,高高兴兴下田捕了半天,却有些不快,“可惜可惜,我家田坎也不高,不然至少得捉个几桶鱼,哪轮得着你的份。”还有半句没说出口——刘二委实勤快了些,若再多等等,哪能才半桶鱼收成,和去年一桶半鱼相比,零头都比不上。
下下游水田主白眼一翻:“挨着刘二家的鱼塘,你年年得了实惠,还不兴别人也得了去。”
下下下游水田主摸索了半个时辰后,捏了一尾两指宽草鱼,有些沮丧,这还不够烧一碗汤的,道:“你们俩家还不知足,我可连零头儿都没搞到。”
乡人嗓门都大,说话又不大避讳,刘二两口子的脸色有点难看。
下下下游水田主抿唇一笑,大声道:“刘二哥,我运气不好,没挨到鱼塘,才得小小一条鱼,塞牙缝都不够。”
下游下下游水田主皆不怀好意地笑。
刘二瞪着跑到别人家去自已家的鱼,半晌挤不出一句话来。
下下下游水田主道:“干脆我到你们家称几斤鱼呗。”
刘二脸色多云转晴,立刻开了笑脸,道:“可以呀,大的小的,草鱼鲤鱼鲫鱼都有呢,随你挑。”
春生娘毕竟不痛快,乜斜着眼儿道:“要不是溜了一半,更多鱼呢。这未开智的畜牲,毕竟记不住养恩,一有空子就混钻!”
下游水田主怪叫一声儿,“畜牲呗,它咋能说人话,我们人咋能和它计较。我说你们家年年垮鱼塘,砸了我家田,费我多少功夫。要不是乡里乡亲的,还请你恢复原状。”
刘二直觉着生生一口气憋在胸中,进不去亦出不来,转脸喝了春生娘一声,叫家去把称拿来。
春月春雪见几个田主欺负了伯父,双双叉腰对人翻白眼助威。
刘二胸中有多不痛快,下游水田主胸中就有多痛快,末了,道:“二兄弟,谢谢了!来年打牙祭吃鱼又赖你了!”
刘二几乎没气出一口老血。
而此时,在刘二两口儿的背后,帮工邻人顺手牵鱼偷藏得不亦乐乎,也幸亏刘二没看不见,要不然,这口老血势必溅出三尺。
春花看了一回笑话,拉了妹妹看桶里的鱼。
也算刘二的交际广,村人总吃腊肉也想换换品味,这才三三两两地来买鱼,总算卖了一大半鱼。刘二松了一口气,笑得一团和气,请四邻相互转告,他家还有鱼待售,要来买的人尽快,不然就送去镇里卖大家都要多花路费钱了。
转头看见侄女们头都要埋进桶里了,眉头皱了皱,尽量作出慈祥的样子,道:“看上哪条了,就拿回去吃啊。”
侄女们齐抬头怪怪地看着刘二,均觉这平日凶巴巴巴的伯父换了神经。
刘二有些不自在偏了偏头。
春生娘鄙夷地白了刘二一眼,装都装不来,笑咪咪地道:“花儿月儿雪儿,可看上了哪条?跟伯娘说,穿了送你家吃。”
春月眉开眼笑,道:“这一桶都瞧上了!我家人多,哪条可不够!”
春生娘一顿,道:“那都提了去拿回家吃呀,煎炸炖煮样样来个遍,吃了鱼长得乖,好看人家。不过记得把桶还给我。”
两个小的见伯伯伯娘一脸和煦,说不出的诚恳,皆信以为真,不由满脸笑容。
“给,哥,这是鱼钱,估计着市价重量,这点该差不多了。少了算兄弟占了便宜。”刘三两口子郑重地将钱递给刘二。
刘二正对那偷游的鱼使气,暗恨村人得了便宜卖乖,吃了他鱼总得肠穿肚烂,这会儿见着刘三的脸,只感觉亲人的温暖,倒真心不在乎那鱼,道:“送与你家吃的,给什么钱,见外。”
春生娘从来是男人的帮腔,“就是,一家人,给什么钱。”
和跑走的鱼相比,这点子鱼算得什么。
又推辞了几番,刘二两口子见刘二动了气,真心不要鱼钱,均觉诧异万分,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仿佛手中的钱咬手一般,扔给他就跑了。
刘二捏着钱,一叹,有总比没有好。
可和跑了的鱼相比,这点钱不过零头儿。
那起龟儿子,莫落在我的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