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念善自觉一生中做过许多决定,两次关乎她命运的抉择更是都选对了。
而眼下这个却是最难的一个。
当江皇后从殿外回来时,念善早把脸上的泪痕擦干,正睡眼惺忪的抬手揉着眼睛。
“小姑姑,我睡着了您也没叫我!”念善仿佛才睡醒,声音也有点软绵绵的像是撒娇。“您怎么出去了?”
江皇后一面打发人给她端了杯温水来喝,一面柔声道:“躺久了身上也乏,出去透透气。”
念善“唔”了一声,采屏和采莲送了温水,又服侍她净了面。
她在江皇后寝殿中也穿得随意,只是家常的旧衣裳,舒适的贴在身上,遮掩不住玲珑的身段。
等她收拾好,因着在殿中暖烘烘的睡醒,妆镜台前的人有种粉面生春的娇俏妩媚,江皇后看着她,久久没移开目光。
“小姑姑竟是今儿才觉出您的侄女貌美如花么?”念善从镜中看到小姑姑的动作,摸了摸自己的脸,故意凑趣道:“您知道吗,外头的人可都夸我像您才这样好看呢!”
江皇后轻轻的敲了一下她的头,虽是口中责备,眼中却全是宠溺。“又胡说八道的。”
善善向来成熟沉稳远超她的年龄,只有在自己面前,她才会偶尔撒娇耍赖。
“离祖母的生辰近了,我还没想好送什么。”念善望着江皇后的脸色,见她精神还好,有意跟她多说会儿话。“我正练字呢,想绣一副百寿图怕是来不及。就写一副百寿图如何?”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善善把所有时间都耗在自己身边,自是没工夫。前两日善善送给自己的那套小衣终于做好了,花了她不少工夫,细细的绣了花,没有一处不精致。
“本宫看写字就很好,你也别太劳累了。”江皇后看着她愈发尖尖的下巴,心疼的道:“最近少做些女红,仔细眼睛疼。”
念善点点头,就让人拿纸笔来,兴致勃勃的跟江皇后说要怎么写。
“近来一直在抄佛经,小姑姑看我的字有进益了么?”念善提笔在书案上写了个“寿”字,拿给江皇后看。
女子的字大多清隽秀丽,力道上有些欠缺,念善却是下笔有力。
“不错。”江皇后含笑点点头:“已经初见几分风骨。”
念善得意的道:“那是自然,当年的柴也没白劈呀!”
先前那些苦难的日子,她从不刻意回避。哪怕是回到了侯府这些年,她的体质比侯府里娇养长大的姐妹们都要好,一年到头也不怎么生病。
江皇后弯了弯唇角,握住她白净柔软的手。
头一次牵着她的手走进侯府时,她的手上还有冻疮和疤痕,甚至手上的皮肤都是与年龄不符的粗糙。还是自己命人替她仔细养护着,才把一身白瓷般细腻肌肤养回来。
时间过真快,她已经长成了美貌动人的大姑娘。
“就写百寿图罢,你祖母看见一定很喜欢。”江皇后回过神来,浅浅笑道:“回头本宫让兰蕙找人把你的字裱好,你带回去送给祖母就是。”
念善笑着应了。
有了这份活计要做,念善便从江皇后的寝殿中告辞离去,说是要去写字。
等回到院子时,兰蕙也送来了许多上好的纸笔,都是江皇后的珍藏,竟舍得一股脑的给她送来。念善本想婉拒,不过是送祖母的寿礼,也合该用好些的,便都收下了。
她说写百寿图一方面是真心准备礼物,一方面也是有个理由能在院子里多留些独处的时候。
最近这些日子她实在是精力不足,容易累不说,还总犯困。她既是接受了自己可能有孕这个现实,便细细的回想起自己的异状。
小姑姑是娇养着长大的侯府嫡女,才有喜时没遭什么罪,反而是胃口大开;反观自己,自小做过不少活,身体健康很少生病,不过一个多月竟有了如此强烈的反应。
她这样太容易露出破绽了,若是小姑姑发现她身体不舒服,传太医来就全完了。
就算她平息了小姑姑的怀疑,最迟两个月宋骁也会把她叫去让太医诊脉。
幸而她听到了宋骁和小姑姑的对话,宋骁要离宫几日,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念善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娘亲在最难的时候,从没想过要把她和妹妹卖了换钱,努力拉扯她们两个。
而她却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就算退一万步说,这个孩子太不合时宜,往后身份亦是尴尬,倒不如不来世上遭这回罪——
念善闭了闭眼。
心存善念,念善。
她怕是要辜负小姑姑替她取的这个名字——
……
福宁殿。
宋骁从凤仪宫回来后,发现张贵妃已经在外殿等他了。
“妾身给皇上请安。”张贵妃笑盈盈的上前行礼。
今日张贵妃穿了件玉色宫装,头上也只有两件赤金珍珠的凤钗,通身妆扮并不奢华,却也不落俗套很是雅致。自从江皇后生病后,张贵妃便带头如此,宫妃们也纷纷效仿。
“起来罢。”能让宋骁亲自去扶的只有江皇后一人,哪怕是张贵妃,也只得这一声不咸不淡的回应。
张贵妃早就习以为常,面上的笑容不改。
宋骁进了平日起居的偏殿,张贵妃也在后头跟了进来。
她暂时接替江皇后掌管宫务,偶尔有重要的事来请皇上示下,这就是她的特权了,来福宁殿名正言顺。
“皇上可是从娘娘的凤仪宫来?”张贵妃不敢逾矩跟宋骁并肩而坐,识趣的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娘娘今日可好些了?怕扰着娘娘休息,妾身们并不敢常去。”
宋骁闻言,不由微微蹙了眉。
见他如此,张贵妃还以为江皇后的病情出了什么变化。
江皇后的病情固然令他担忧,眼下令他烦心的更添了个江念善。
“……皇上?”张贵妃叫了宋骁两声,才见他回过神来。
“皇后还病着,你们仍是三日去一次便是。”宋骁淡淡的道:“有心意也不必全表现这上头。”
张贵妃敏锐的察觉出他的心不在焉,面上恭敬的应了,心里只觉得讶异。
明明自己提了凤仪宫,皇上因此走神不仅仅是江皇后罢?张贵妃想得更多些,比如江皇后送给宋骁的那两个貌美宫女。
上一次皇上留宿后宫还是在她的昭阳宫,自从苏贵人得罪皇上后,皇上竟不去了。
她暗中命人调查过了,那日苏贵人确实大着胆子在酒里放了助兴的东西,正如慧妃的疑问,到底是谁服侍了皇上。
与慧妃一致,她也更怀疑是皇后送来的人,毕竟后宫里谁都没有得到召幸。
可为何至今还没有半点风声传出来?是皇上不满意么?
无论如何,看在皇后的面子上,皇上起码也会给个名分。
当然,若皇上不满意更好。
张贵妃这样想着,面上不露声色的笑道:“皇上,虽然已是春日,晚上还是凉些。妾身已命人备下了暖锅,若皇上有空闲,不若晚膳时来昭阳宫……”
这话对于张贵妃来说,称得上是邀宠了。
自从得封四妃之首的贵妃、协理宫务后,张贵妃便自持身份,比肩江皇后,她深知宋骁不是耽于美色的人,愈发不肯学宫妃们寻常争宠的手段。
她想得到继后的位置,就要足够令宋骁尊重和信任。
“朕还有些事,今晚便不过去了。”令张贵妃没想到的是,宋骁没什么犹豫便回绝了。“你若没旁的事,便先回去。”
张贵妃脸上温婉的浅笑险些维持不住。
上次她宫中的宫女不检点,被宋骁的人发现,宋骁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处置以儆效尤,只是命人知会了她让她自行处置,这便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
故此张贵妃觉得自己在宋骁心里很有些分量,今日更是有十足的把握能把宋骁请过去,这才来了一趟。
前些日子慧妃提着食盒去了藏书阁,被宫妃们暗地里笑了好几日,张贵妃面上不显,也在心里笑慧妃蠢。
她如果不能把宋骁请回去,岂不成了另一个慧妃?
张贵妃心里又是恼恨又是失望,却不露分毫。
可既是宋骁已经发了话,她也不敢多留,福了福身便告退了。
政务繁忙、皇后病情加重这都是理由,可宋骁不进后宫,莫非是心里有了人?
张贵妃福至心灵,仿佛有了些思路。
一切的不对都是从苏贵人下药的那个雨夜开始,她可要好好的查一查,究竟是谁爬了龙床——
这个人能引得皇上如此心不在焉,是个极大的威胁。
张贵妃忧心忡忡的走了,她只猜对了一半。
宋骁如今心里所想的确实是江念善,然而却并不时什么旖旎心思。
这个江五姑娘生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哄得人人觉得她乖巧懂事,最温柔娴静。宋骁总觉得她月余来的安分,像极了风雨前的宁静。
偏生如今他发了话,她肯乖乖的应了,倒让他不好再发作。
眼看自己就要离宫,宋骁把卫吉胜叫来吩咐道:“着人留意凤仪宫的动静,有事直接让人报到朕跟前。”
卫吉胜答应着去安排,他甚至无需问是哪个江氏。
无论是皇后娘娘还是五姑娘,谁的事都不是小事。
……
得知宋骁果然如期离宫后,念善终于松了口气。
按照她从小姑姑处探听到的口风,起码五日后宋骁才会回来,或许她那时已经把身体给养好了,看不出异样来。
苦苦思索了好些时日,她还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能弄到药自是是最好的,可外头有宋骁的人看着,自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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