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板着脸,兜兜回身看着他,脸蛋红扑扑的,大眼睛纯净。
官员不知怎地就多了些笑容,“陛下听闻贾家有女德行出众,便封赏为……临淄县君……贾县君,以后当好生为陛下效力才是。”
临淄县君?
贾平安觉得这个封赏来得莫名其妙。
定然是我此次西域之行的功劳皇帝不知如何处置,干脆就转到了兜兜的身上,也不错。
贾平安心中欢喜,给杜贺使个眼色。
好处必须要给。
兜兜牵着贾平安的衣袖,踮脚问道:“阿耶阿耶,县君是什么?好玩吗?”
咳咳!
咳咳!
一群人干咳着,严肃的气氛荡然无存。
“县君就是爵位,这……回头问你娘去!”
杜贺上前,很是自然的握住了官员的手,官员发现袖口里一沉,不知为何,但还是笑着颔首告辞。
出了贾家,他双手笼在袖子里摸了摸。
这是……
他举起手往袖子里看了一眼。
竟然是银子?
“晚些一起去饮酒。”
众人欢喜不已,等晚些吃得嗨皮时,官员不禁感慨着杜贺动作的自然,毫无烟火气。
那人难道练过?
而贾家已经陷入了欢喜中。
“县君?”
苏荷欢喜的抱起兜兜,“五品官的母亲和妻子才能为县君,兜兜,你以后出门可就得意了……”
兜兜盯着大兄手中的玩具,目露哀求之色,可贾昱却摇头,很是坚定——门都没有!
“夫君,回头家里还得给兜兜打造马车,这县君出门可是有规制的,还得有随从……还得……”
“消停了。”
贾平安觉得女人就是虚荣心强。
我那单纯的娃娃脸呢?
可苏荷却寻了卫无双,二人一阵嘀咕,前院传来了杜贺的话。
“管家说请夫人放心,家中有不少好木料,好马也有,这就请了匠人来打造马车,万万不敢让小娘子出门丢脸。”
一家子欢天喜地的,贾平安在边上静静的看着,觉得自己脱离了出来。
“夫君让开些。”
苏荷戳了他一下,贾平安抬起屁股,苏荷拿了被他坐着的一本书跑出去。
“晚些若是有人来道贺,兜兜记得拿着这本书……”
“阿娘……”
“娘什么娘?好歹要有个好名声才行……县君了,要贤良淑德,知书达礼,以后才能找个好夫君……”
“杜贺弄的马车还没好?”
“夫人,匠人都还没来呢!”
“……”
贾平安觉得家里太吵,干脆就出去溜达。
狄仁杰闲云野鹤般的在道德坊里转悠,见他出来了就笑道:“兜兜都是县君了,你怎地看着不悦?”
“为人父母的,总是希望孩子永远都是这般模样,永远都不要长大……可我知晓这是人的一种心态。
你习惯了护着一些人,如此觉着自己活得充实,当这些人长大了,不需要你的看护了,你就会觉得怅然,乃至于郁郁寡欢。”
“今日有人说我疏离……”贾平安很清醒自己的问题,一言以蔽之,就是骨子里的清高。
“你看似和气,可和许多人打交道时却和气有余,亲切不足,就像是应付。”
老狄的观察力很敏锐,不愧是狄神探。
“兜兜是县君了,估摸着随后来说亲的不少……这阵子就来了不少人,大多是想和贾昱结亲的……贾郡公的长子,这个名头就值得那些人下本钱……来的不少都说愿意把家中的长女或是长孙女嫁给大郎……”
“还早。”
贾平安淡淡的道:“当世结亲说是不管阶层身份高低,可实则最是讲究门当户对。我的儿子不必学了那些人,他若是喜欢谁,只要那个女人能为他操持家业,秉性不错,那我就不会反对。”
狄仁杰摇头叹息,“门当户对不只是夫妻间的和谐,还有……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双方利用姻缘把对方变成自己最忠诚的盟友……”
婚姻沦为工具这事儿古今中外都不少见,特别是皇室。大伙儿为了利益凑在一起过日子……别谈感情,咱们各玩各的。
“我的儿子……”贾平安微微一笑,“无需借助姻亲的帮助。”
这话他说的平静,可狄仁杰却听出了些睥睨之意。
“你莫要后悔就好。”
“我当然不会后悔。”
贾平安负手漫步,“我知晓男女之间的情会被岁月磋磨的荡然无存,人本就是喜新厌旧,不论男女皆是如此,不管多炽热,一旦厮守久了就淡如水,唯有情义永存……若是早些时候相互喜欢,情义便会多一些。”
就是那么简单……
“贾郡公!”
贾家来客人了。
“恭喜恭喜!”
来人笑得谄媚,“我家郎君是兵部……”
兵部的人得了兜兜封赏县君的消息就遣人来恭贺。
“恭喜。”
随即不断有人来。
贾平安笑的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
人越来越多……
下衙后,杨德利也来了。
“这是好事啊!”杨德利欢喜的道:“兜兜封了县君,这些人来贺喜怕是也想和贾家攀亲,平安你也可以开始斟酌了……”
贾平安捂额,“兜兜才多大?”
后世兜兜这等年龄还在幼儿园里唱歌跳舞啊!
可在大唐权贵圈里,这等被看好的小女娃都能被利用了。
“那些人家的孩子是好是坏谁知晓?”贾平安没好气的道:“此刻六七岁的男娃能看出什么来?若是不好岂不是害了兜兜?”
“平安你又痴了。”杨德利皱眉,“若是不好就寻个借口退了完事,譬如说寻了个方外高人看了,说是二人不合,若是成亲必然会祸害男方家……就请了太史令来看。”
贾平安无语。
但送礼的多了,贾平安也只能摆酒。
后日休沐,贾平安第二日就下了帖子,请送礼的后日来道德坊赴宴。
贾家热火朝天,孙家也是如此。
“亮儿?”
孙仲守在床边,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孙儿自己坐起来,自己穿衣,自己下床……
他吸吸鼻子,轻轻甩了一下头。
“亮儿好了!”
儿孙们欢喜不已。
亮儿的父亲问道:“阿耶,那是谁开的药?竟然效验如神。”
“孙先生。”
儿孙们齐齐看向他。
“孙……孙先生?”
在长安杏林中能被尊称为孙先生的唯有一位。
亮儿站稳后蹦跳了几下,欢喜的道:“阿耶阿娘,那日阿翁抱着我去了贾家,见到了一个白发的老丈,那个老丈问了我许多……”
他的爹娘面面相觑。
媳妇小心翼翼的道:“阿耶,那孙先生……为何能为亮儿诊治?”
一个儿子说道:“孙先生住在鄱阳公主的邑司里,每日门外车水马龙,可孙先生都不见……亮儿何德何能……”
孙仲干咳一声,“时辰差不多了,老夫还得去茶坊做事,你等各自也去忙吧。亮儿跟着老夫去一趟。”
一个儿子不敢置信的道:“难道是贾郡公出手襄助?”
众人恍然大悟。
“孙先生据闻和贾郡公交好,可阿耶竟然能说动贾郡公?”
一家子大眼瞪小眼。
一个媳妇笑道:“这是好事呀!”
是啊!
这是好事啊!
孙家顿时就喜气洋洋起来。
孙总带着亮儿走在坊里。
“孙仲,你那孙儿可还好?”
黄二和几个闲汉正在吹嘘,见到孙仲就想嘲笑,可接着就看到了蹦跳的亮儿。
黄二觉着自己见鬼了,揉揉眼睛问身边人,“你等可看到了那个孩子?”
几个闲汉也觉得不可思议,“见到了。”
黄二一溜烟跑过来,伸手去摸亮儿,被孙仲一巴掌拍开。
“活的!就是活的!”
光天化日之下,鬼魂无法现身!
黄二纳闷了,“亮儿,谁治好的你?”
亮儿笑道:“是孙先生。”
“孙先生……你做梦呢!孙先生哪有功夫为你治病……”
孙仲默然带着孙儿往坊门去,出了坊门后,亮儿看着天空雀跃的道:“阿翁,好亮!”
孙仲抬头看着天边的晨曦,嗯了一声。
晚些到了贾家门外,孙仲说道:“亮儿冲着大门磕头。”
亮儿乖巧的跪下磕头。
孙仲脸上的皱纹宛如沟壑,郑重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