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硬生生地扯起的红荍衣袖就往前走,力道之大竟一时也甩不开。待走到院子里时,红荍终于挣脱他的手,嗔道:“你做什么,弄疼我了!”
“你跟那个向公子很熟么?”
“不怎么熟。”
“那你与他说那么多做什么?”
“要你管我?”红荍横了他一眼,迈步走进屋子。来到内室,只见曹璺正抱着绾儿靠在榻上,母女俩十分亲昵地玩耍在一处。嵇康在一旁含笑看着。
“亭主!”红荍哑着嗓子唤了一声,来到曹璺榻前,眼泪止不住扑簌簌掉落,“你好些了么?”
“我已经没事了,别哭……”
“为什么这么久才捎信回来,这一年来我们都担心死了!”
“此事说来话长,父王他还好么?”
“王爷他……他不太好。你与先生迟迟不归,他常常念叨你们,身体也大不如前了……”
“父王……”曹璺心里担忧,“我们赶紧回去看看父王吧,我不放心。”
“好,等你身子全好了我们就去。”嵇康道。
“我已经好了,真的,不需要再等了!”
“别任性,你知道我是怎样千辛万苦才把你救治好,别再让我担心。如今绾儿也来了,你就先安下心来,好好陪陪女儿吧。”曹璺知道拗不过他,只得点头。
原来,上次嵇康与曹璺在小舟上,虽躲过了钟会射来的致命一箭,却擦伤了曹璺的肩头。嵇康并不知放暗箭的是何人,疑心此事与曹彪有关,急中生智抱着曹璺跳入河中,潜在水下疾游了一段,在远离河岸的芦苇丛藏了起来。幸而那时钟会忙着应对令狐愚官船上射来的乱箭,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待到嵇康抱着曹璺来到安全之处,才发现她的肩头黑紫一片,人也昏迷不醒,竟是中了涂在箭头上的剧毒。
嵇康赶忙为她吸出伤口上的毒血,怎奈毒素已经随着血脉发散,命悬一线。他抱着曹璺一路跌跌撞撞好容易找到一处农家,用草药熬了些药汁服下,暂时止住了毒性的发作。略微冷静下来后,他思考了事情的种种可能性。无论是不是曹彪所为,他的白马城之行显然已被人知晓。曹彪谋帝之事必败,若自己被牵扯其中,必将惹来大祸。到时恐怕不仅嵇家上下无人幸免,就连沛王曹林也会被牵连。既然有人想要他的命,不如将计就计,就此销声匿迹,来个无影无踪。
两人在农家住了一宿,第二天便拖着病体上了路。一路上他们只从荒无人烟的山道行走,一是为了掩人耳目,二则是方便嵇康每日到山中采药,为曹璺解毒治病。两人餐风饮露终于来到山阳境内,眼看着曾与阮籍、向秀等人游历过的竹林近在眼前,他却再也迈不动脚步,搀扶着曹璺的手也脱了力,摇摇晃晃地栽倒在竹林泉边。
“哈哈哈哈,好酒!叔夜,你要不要来一杯?”声音既遥远又像从脑海中传来,嵇康使劲睁开疲惫的双眼,隐约看见眼前的竹林中悠然坐着六人,正举着酒杯对他微笑,而那个说话的声音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刘伶。
蠕动了一下干涩的双唇,他想唤一声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此时林中站起一位黑衣男子,手持长剑边舞边吟,身影飘逸穿梭在密密的竹枝后:
“感激生忧思,萱草树兰房。膏沐为谁施,其雨怨朝阳。如何金石交,一旦更离伤。”
这诗赋,这剑舞,除了阮籍还有何人?“嗣宗……”他想对好友挥一挥手,却终究一动也不能动。眼看着阮籍舞完一段重又坐回席中,一曲琵琶紧接着袅娜而来,忽远忽近地响在耳边,是阮咸。
琵琶动声情意切,奈何咫尺不相见。嵇康心中苦笑,也罢,就算今日死在此地,尚有剑舞琵琶与自己作伴。琵琶声也渐渐消散,林间传来觥筹交错的响动,还有一阵阵洒脱自在的谈笑声,潮水般不断拍打着他的心弦。就在他快要闭上双眼时,婉转的笛声真真切切地飘了过来,伴随着脚步声的贴近戛然而至。
“叔夜,快醒醒!”一股清凉的泉水注入干渴的喉咙,四肢百骸重新得到滋润,感官触觉也开始复苏。再次睁开眼时,一双清秀的眼眸正关切地注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