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一秋莞尔一笑,说道:“听说你们八路军称战友都叫‘同志’,不叫‘兄弟’,廖先生难道不是八路军的人?”
廖百夏心中一颤,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正色道:“廖某为十八集团军(注:即八路军)120师715团6营教导员,于梁山一役被俘。中国古话说得好,四海之内皆兄弟,廖某需要团结大家,自然要称大家为兄弟。”
沈一秋打开医药箱,取出一支针管,边上针头,边对廖百夏说道:“我在研究空腹采血后的人体机能变化,请廖先生配合,明天上午请再来一趟这里。“
廖百夏不说话,他伸出右臂,任由沈一秋将针头插入静脉,不一会儿就抽了一些血来。沈一秋将这些血注入一个试管,密封起来贴上标签,整个动作熟练而自然,毫不理会廖百夏眼中那纠结、疑惑的目光。
沈一秋越是假装镇静,廖百夏就越是起疑。沈一秋到底是什么身份?现在抗战情势这么危急,他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下去,必须有所作为。
他基本上肯定沈一秋是友非敌,无论她是信仰共产主义或是信仰三民主义,亦或只是一名普通的爱国者,都不是什么问题。只不过她的真实身份,将决定了下一步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来争取她的支持。
沈一秋见廖百夏始终盯着自己看,似乎有些不快,她侧过脸对他廖百夏说道:“廖先生,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廖百夏下定决心,突然说道:“沈姑娘冰雪聪明,我也不拐弯抹角。廖某识人无数,断定沈小姐绝非普通军医,想必肩负重任、暗承使命。如今情势危急,廖某报国心切,沈姑娘可否不再遮遮掩掩,以免贻误战机!”
沈一秋双手插在上衣口袋,她紧盯着廖百夏的眼睛,淡淡地说道:“廖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小女子听不明白。”
廖百夏看着眼前的这名白衣女子,看到她已然一改娇憨模样,而是变得有些冷艳和成熟,于是愈发相信自己的直觉。
廖百夏正色回答道:“感谢沈姑娘一直以来的暗中相助,廖某虽身在狱中,但无时无刻不渴望自由,重新扛枪、打鬼子!当今,全民抗日,也不分场合地点,沈姑娘如果与外界有联络,请尽快向廖某传达抗日指令,不要再犹豫。”
沈一秋打断廖百夏的话,说道:“廖先生可能是想多了,我是一名服务于皇军的医务人员,只是不太喜欢他们的残暴,所以有时会于心不忍,为你们尽一点绵薄之力,仅此而已。廖先生今天的话有点多,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
说完,沈一秋气呼呼地站起身,走过去打开医务室的大门,显然,这是“送客”的意思。
廖百夏略感失望,似乎有些不甘心,但沈一秋已经下了逐客令,再说什么就有些死皮赖脸、不识相了,于是微笑着朝沈一秋一拱手,说道:“那我就告辞了!沈姑娘如有事交办,尽管吩咐。”
廖百夏走出医务室的时候,发现一名日本兵离此不远,正凶神恶煞般地望着他,不禁心中一惊:看来医务室并非无人看守,也在鬼子的监视范围。
当然,沈一秋单独与战俘相处,毕竟有一定危险,鬼子派人盯梢并不意外,极有可能是野泽雄二派人暗中在保护沈一秋。
廖百夏回到监舍,没有去吃早餐,他躺在床上把与沈一秋见面的情形在脑子里像看电影一样重新过了一遍,慢慢梳理出一些珠丝马迹出来。
他认为沈一秋所问的每一句话,都不是随口说说,于是假定沈一秋是我军打入敌人内部的谍报人员,那么她的所有看起来没有边际的问话,都显得合情合理。例如,关于“意见领袖”话题,有可能是在试探自己有没有能力发动群众;关于“兄弟”和“同志”的话题,则有可能是在诱导自己主动亮明身份!
如果沈一秋果真是自己人,那她当然也能听懂廖百夏的意图,之所以没有当场接头,可能一是没到时候;二是尚有顾虑。而她随口说野泽雄二对廖百夏也很欣赏,一是试探自己的态度;二是针对自己的提醒!
廖百夏猛然一阵惊喜,他要耐心等待明天与沈一秋的再次见面。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廖百夏迫不及待地按照沈一秋的吩咐来到医务室,却扑了个空。正带人巡逻的山田告诉他:“沈小姐一早就下山了,下午再来吧。”
廖百夏假装露出失望之情,内心却无比激动,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发现远处厚云重重,近处朝霞满天——也许不一会儿山雨就来,但毕竟,天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