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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沧海作为曾经的黑河镇党政办主任,经历过无数次群体性事件。他站在市政府大楼看到熟悉的一幕,停下脚步,旁观,顺便回味自己的青春岁月。
派出所警察出现在市政府大楼,防暴大队也得到在原地备勤的通知,信访办工作人员和相关部门领导站在人群前面,苦口婆心地劝解。
事关每家人切身利益,光靠劝说根本无法解决问题,参加集资的人逐渐统一了口径:冠雄公司在工商登记注册,也就是说政府发了营业执照,是合法企业,大家就是冲着这一点才参加集资,如今出了事,政府监管不力,必须兜底。
有信访办接待的同志道:“你和冠雄公司签借款合同,是市场行为,与政府没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要来围政府?冠雄公司诈骗,公安肯定会抓人,这得依法解决。”
“你这个同志怎么说话?人民政府为人民,我们是不是人民?人民的钱被骗了,政府就要管。”
“工商是不是政府部门?是政府部门就代表政府,工商发了执照,我们才会上当受骗。工商不发执照,我们就不会上当受骗。”
“工商发执照,只能证明他办执照时是合法的,至于以后是否违法,和办执照没有关系。就好比每个人都有户口,若是有人杀了人,难道要怪办户口的。”
“你这个同志还是干部,怎么一点都不讲道理。”
参加集资者群情激愤,现场乱哄哄一片。
陈杰曾经当过警察,参加过无数次类似情况的执勤,小声对侯沧海说了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笔钱要不回来了,这个时候非法集资领头人马海军正在偷着数钞票。”
陈杰所言是经验之谈,但是实际情况稍有出入。一辆越野车在山边疾驰,驾车者老鬼脸上有一道明显伤疤,开车时露出的手腕也有一块黑紫色伤疤。他专注开车,听到后备箱偶尔传来挣扎声,黑亮眉毛不时抖动一下。
越野车在大山深处停了下来,来到一处守林屋。这是老林场留下的房屋,原本是一个小院,如今人去房空,只剩下一家守林人没有搬走。老鬼将车停在密林深处,提着一大袋米和一箱酒走向老屋。不久后,老屋有了响动,传来老年人和老鬼的说话声音。
“我不搬走,就住在这里。”
“你都这么大一把岁数了,留下在这里,万一发病,谁来管。我肯定管不了,在城里可以打120。”
“我不要人管,发病就死掉。死亡一点都不可怕,老子见得多了。我比战友多活了几十年,够本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倔。”
“你妈埋在后面,我要陪她。”
“随便你吧。”
老鬼说了几句话,闷头喝酒。老鬼和父亲有着极大矛盾,发生过激烈冲突。如今父亲老态龙钟,独自一人守在山上,老鬼也就不愿意回想少年时代被吊起来暴抽的往事。
老鬼父亲是打过仗的老军人,外人提起老鬼父亲都竖大拇指,道一声仁义耿直,但是老鬼从小就对暴力父亲充满怨恨,最大愿望就是父亲上山被毒蛇咬死。这个愿意屡屡落空,山上毒蛇不仅没有能够咬死父亲,还不断被捉住,丢进酒坛子,成为酒精里面的标本。
这让老鬼很绝望。
老鬼十三岁时,因为一件小事又被父亲吊起来。正当有酒意的父亲抡起皮带时,老鬼飞起一脚踢在父亲下巴上。这一脚踢得极重,当场踢落两颗门牙。
老鬼被暴怒父亲差点抽死在梁上。
未等伤势好转,十三岁的老鬼就离家出走。再次回家时,老鬼已经接近三十岁。十七年时间,父亲由一个精壮汉子变得白发苍苍。人老了,性格没变,见到老鬼就要抡皮带。结果,父亲被轻松打倒在地。爬起来,又被打倒。
老鬼母此时病入膏肓,坐在石台上,看着儿子打老子,笑得痛快。
老鬼回想起往事,一动不动坐屋檐下。太阳从树梢上落下,天边彩色云朵变成暗黑色。无数夜行动物开始活动,上演了人类无法了解的一幕幕生死大战。
老鬼慢条斯理地来到车边,打开后备箱,将捆成粽子一样的人提起来,扛在肩上。
粽子人口里塞了一块布,再被胶带缠了多层,完全不能发声。因为惊吓和劳累,他已经失去了挣扎的能力。
老鬼个子瘦小,力气很大,在夜间走山路如履平路。走了约莫半个小时,老鬼额头上还是出现了汗水。他将粽子扔在路上,休息一会,继续走路。又走了几分钟,爬上一个小坡,来到一处隐蔽地。老鬼面无表情,干脆利落地将粽子直接往前扔去。
过了一会,地底传来隐约的撞击声音。在喀斯特地区,融洞极多极深,这个洞口很隐蔽。老鬼小时候经常来扔石头玩,后来就便成为老鬼扔垃圾的地方。
早上,父亲没有起床,老鬼没有与父亲打招呼,开车离开老屋。
进了南州城,老鬼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拨通老谭办公室电话。
老谭面无表情地放下电话,对丁小熊道:“马海军是你的人,到底在哪里?有好多人围了政府。”
丁小熊气急败坏地道:“我怎么知道他到哪里去了?我打了几十个电话,他没有接,这个傻儿肯定跑路了,就和当年苏希望一样。”
老谭长叹息一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教训深刻。马海军做事还是能干,所以我才将他从你手下要过来做冠雄公司,你说得对,这人肯定见财起心,把一大笔钱卷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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