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彼此,只见她握住了谢云搁在桌案上的左手,温柔道:
“眼下虽令你委曲求全,但这都是无奈之举,总有一天你受的伤会被一笔一笔地讨回来。谢云,待我位登九五之日,就是单超丧命之时,你可以亲手结果他的性命,如何?”
谢云搁在桌案下的右手骤然握紧。但那幅度非常细微,隐没在衣袖之下,几乎难以察觉。
随即他迎着武后的目光微微一笑,轻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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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
“哎——郎君慢些儿走,这地上刚浇过水,石头可滑着呢,您身子尚未大安……”
身后宫人气喘吁吁,但太子置若罔闻,闷头冲过了□□:“刘师傅好容易进宫一趟,怎么着也该去给他请个安。这几日闷在宫里喝那苦汁子可闷死了,难得今日天气好——”
太子猝然止住了步伐。
□□尽头的廊下,一个玉簪乌发、素白衣裳的姑娘被惊动了,收回伸向木槿花枝的手,回头望了过来。
那姑娘眉目婉约,样貌清秀,与宫里各色千娇百媚的美人相比自然不那么耀眼。但那一回眸间,身后所有繁花琼草都化作了背景,水光潋滟都凝聚在她眼底,恍若从水墨画中走出的一般,令人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太子怔住了。
“郎君等等奴才……”宦官颠颠跑来,冷不防差点撞上太子的背,登时一声:“哎哟!”
那姑娘瞥了眼宫人,又看了看太子身上的金黄服饰,退后半步一敛衽,盈盈拜下身去,微笑道:“民女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张了张口,紧接着下意识咳了声,放柔了声音:
“姑娘不必多礼。敢问姑娘是……是何方人氏,为何在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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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宁宫。
“今日时候不早,你也该回去了。”武后站起身笑道:“难得天气好,回去的路上不妨逛逛,对身体有好处。”
谢云随之起身行了一礼,刚要告退,突然武后改变了主意:“等等,本宫与你一起出去吧——这说大半天了,也趁机出去松散松散。”
心腹侍女这才推门而入,拿着披风玉扇等物,预备服侍武后出清宁宫。但宫女刚要举着披风上前,就被武后摆手阻止了:“外面又不冷,走两步还要加什么衣服?拿下去罢。”
“娘娘身体好,”谢云接口说。
武后瞥了眼他拢在衣袖里的双手,笑问:“你觉得冷?”
谢云不置可否地一摇头。
武后走在前面,谢云落后半步,一边闲聊一边出了清宁宫的门。此时正是午后,两人行至御花园门口,来往宫人远远望见他们,都立刻跪地低头不敢抬眼;皇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问:“你是一个人来的?你那准媳妇呢?”
谢云说:“在外面等着。”
“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谢娘娘关心,一应尚算完备。”
武后点点头,似乎想说什么,突然皱眉狐疑道:“嗯?”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廊下池塘的木槿花丛边,一个白衣姑娘正斜倚花木立在那里,而在她身前笑着说什么的,不是太子又是谁?
谢云随口道:“妙容!”
白衣姑娘回过头,看见谢云,立刻露出了明显的笑意,随即躬下身:“民女拜见天后殿下!”
太子明显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皇后和谢云,登时就僵住了,待反应过来也立刻行礼,身后宦官呼啦啦全跪下了。
皇后举步缓缓上前,目光从妙容乌黑的发顶移到太子身上,面色若有所思但又并未驳斥,半晌缓缓道:“起来吧——”随即问:“说什么呢,这么有兴致?”
太子不敢立刻起身,目光仍然盯着皇后脚下的地面:“回禀娘娘,儿臣偶然经过这儿,见到这位姑娘在此等待,便多问了几句……”
皇后“嗯”了声,说:“难怪你不认识。这是谢统领订了亲的杨姑娘,年底便该迎娶过门了。”
太子心里登时一个咯噔。
他绝对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意外之余又有些说不出的失落,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没有立刻答出话来,情不自禁向边上偷偷一望。
只见那姑娘站在谢云身侧,两人恰好都是白衣乌发、样貌标致,恰似一对赏心悦目的璧人,让太子心中又油然升起了微妙的自惭形秽。
“是……儿臣眼拙了,竟没认出来。”
太子又一欠身,似乎还想辩解什么,武后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毫不留情地打断道:“行了,就这样罢。你既然是太子,就该一言一行都遵守礼节,回去仔细想想本宫的话——下去罢。”
皇后这话是对太子说的,但无形中也将了杨妙容一军,顿时她意欲为太子辩解的话也咽进了喉咙里,面色微微有点发僵。
太子答了声是,悻悻退了下去。
——这段插曲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时众人都不知该如何反应,御花园陷入了尴尬而又紧绷的气氛里。谢云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委婉托词北衙还有公务亟待处理,便向武后告辞。
武后明显不太欣赏杨姑娘,淡淡地哼了声,让他们走了。
谢云眼神示意杨妙容随自己来,两人并不交谈,一前一后离开了御花园。约莫一盏茶功夫后从北门出了后宫,眼看附近没人经过,杨妙容这才不悦道:“皇后为何这么——”
谢云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制止了她。
紧接着他摊开右手,终于露出了从刚才起,就一直紧紧拢在袖内的掌心。
杨妙容脸色当即剧变。
只见谢云右掌内血肉模糊,赫然是指甲刺入肌肉造成的,伤口周围血迹都已经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