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朝啊,”张志铭率先开口,毫不委婉,直切自己的中心思想,“学校那边我已经帮你处理好了,只要你愿意复学,现在就能回去,之前的记录我会想办法帮你消掉的,你别再意气用事了。”
回应他的是少年干脆的拒绝:“不要。”
张志铭有些急眼:“助学金的申请也批下来了,你要是还有什么难处可以尽管和我说,我知道你担心钱的问题,但这哪能说半途而废就半途而废呢?芸青都培养你那么多年了,就因为和同学那点小矛盾就不练了,你这哪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的期待呢……”
这句话不知道触动了陆朝哪根敏感的神经,他猛然抬眼盯着张志铭:“我说了,我不想回去。”
两三句话就谈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坐在一旁一直听着的陆日晞终于没忍住,用手按住了陆朝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一些。
然后她看向张志铭,语气温和地说:“张老师,你能再把情况跟我说一下吗?”
***
从张志铭那里,陆日晞又大致了解了一遍发生在陆朝身上的事情。
陆朝原本在世的母亲是个芭蕾舞者,因为发现自己的儿子无论是体型还是天资都是上佳,便从小培养陆朝,希望他有朝一日可以走上和自己一样的职业道路。
陆朝也没有辜负自己母亲的期待,小学毕业后就考上了以前母亲上过的舞院附中,成绩一直都是院内最拔尖的一批。
可惜的是在三年前,陆朝的父母因为车祸去世了,在监护权转让到林曼霜手上后,陆朝的脾气就越发地乖张,不仅不服教师的训练安排,还时常和自己的同学产生摩擦矛盾,在去年和宿舍里的室友因为一次斗殴,被校方勒令停学一周。
结果人从学校里出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张志铭虽然并非是直接负责陆朝的老师,却在当年教导过林芸青,如今也算是学校里说话有点份量的老教授了。
他算是半个看着陆朝长大的人,见陆朝不愿来上学,秉持着惜才之心,便开始隔三差五来林曼霜家里走访,知道林曼霜家里出现的问题,心中暗自着急,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毕竟林曼霜儿子林征的病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况且他和林曼霜非亲非故,张志铭至始至终都只是希望陆朝回到学校而已。
张志铭从陆日晞这边得知了林曼霜因为心肌梗塞躺在医院的消息后,只是略表震惊之意,摇头感慨林曼霜一个人带着两个小孩实在是不容易。
几句话没完,又将话题转回了陆朝身上,斥责陆朝不懂长辈的良苦用心,只知道雪上加霜,又转而称赞陆日晞心善,要她多劝劝陆朝让他不要继续胡闹,话里明面阴里都绕不开让陆朝回去上学这个中心。
陆日晞这才明白这不是陆朝不愿意沟通,这是对面只顾着劈头盖脸单向输出的问题。
别说陆朝受不了,就连陆日晞都有点受不了,她干脆扯了个现在要回去继续照顾林曼霜的借口,就带着陆朝跟对方告别了。
去往医院的途中一路沉默,陆日晞觉得自己刚才似乎又好心办了坏事,腹中酝酿着要怎么跟陆朝开口。
可这次还没等她把内心中的草稿打完,陆朝主动说话了。
“林姨手术的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陆日晞满头问号。
他继续道:“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到了医院我就立欠条给你。”
“等等——”陆日晞打断了陆朝的话。怎么他这话颇有一种要跟自己划清界限、一刀两断的走向?
但是这回少年没有理会她的叫停:“谢谢你这两天的帮助,把我送到医院就好,接下来就不麻烦你了……”
这孩子是不是刚刚跟张志铭讲完话,就把对方“自说自话”的精髓给学到了?
陆日晞第二次将车拐到了停车道上,闭上双眼,揉着太阳穴,深呼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一些:“陆朝,你说你要还我钱,我想问问你,你要怎么还我钱?”
尽管没看对方的脸,但是陆朝明显感觉到这次陆日晞喊他名字时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偷偷看了一眼后视镜,镜子上倒映着陆日晞的面容,神情和气场和之前一直保持着温和的她判若两人。
仿佛回到了酒吧初见时的那个晚上。
“我会去打工……”他说。
“打工?”陆日晞轻笑了一声,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一个未成年人,没有文凭,也没有合法打工的身份,能干什么?像之前一样去做一些见不得光偷鸡摸狗的事情么?”
她脸上毫不遮掩的嘲弄刺痛了陆朝。
“你的老师有句话说得没错,你还真是个意气用事的小鬼头。”陆日晞扭头看向了陆朝,话语和目光如刀刃般锋利,“如果别人的好意对你而言是不能接受的怜悯施舍,难道干小偷才会做的勾当就是你眼里所谓的自力更生了么?这是什么逻辑?你说你要还我钱,你拿什么还我钱?你现在能还我多少钱?你要花多久时间还我钱?你能回答我刚刚提出的任何一个问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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