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绮（5）（万更）

谈了很久。宇泽哥哥出来的时候，鼻青脸肿的，我被吓了一跳，但我也别无他法。只是没想到，即使是爸爸出马，也未能拦住他。爸爸威胁他，倘若不跟你断了联系，就绝不会让他踏进公司一步。

    宇泽哥哥一句话没说，直接背着行李搬出去了，他自己找了份工作，又租了个小屋，宁死也不愿向爸爸低头。看着那样倔强的他，我既心痛，又心疼。他自从工作之后，一直很拼命，也许是为了能够配得上你的家世吧。

    他虽然嘴上没说，但是我知道他就是怕你将来跟着他吃苦，所以才会拼命地压榨自己。我从来没跟他说过那事，他不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我，依然待我像亲妹妹一般。我偶尔会瞒着家里去看他，因为见不到他，我会痛苦死的。可是见到了，同样难受的要死。

    那时候我就想，他为什么非要这样逼迫自己呢？倘若娶了我，跟我结婚，可以继承家里的公司，根本用不着那样拼命的工作啊！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就更恨你了，都是因为你，宇泽哥哥才会跟家里决裂，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过那种凄苦的日子。

    但让我更气愤的是，即使是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他依然很快乐，仿佛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所有的苦都不是苦了。每次见到他，他总会不厌其烦地说，你是多么多么好，你是多么多么的爱他，而他又是多么多么的幸福。

    我以为生活的重压会将他击倒，总有一天他会灰头土脸地回来，可我终究是低估了他对你的爱。原来爱一个人，真的可以不顾一切，他是那样，我也是那样。你说我和宇泽哥哥没有一丝相似之处，其实有一点还是很像的，我们都很倔强，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会拼尽一切。”

    高小琴听她述说着她所不知道的过往，只觉心里压抑的难受，好像有块石头堵在哪里，呼吸都不顺起来。有种莫名的剧痛侵入骨髓，钻入灵魂，让人痛到无法呼吸。她恍惚想起了，秦宇泽刚刚工作的那一年。

    那时候他真的好忙，有时候忙到没时间给她打电话。她还跟他生气诉苦，说他变了，不再爱她了，甚至无理取闹。有时候都半夜十点了，他刚刚加完班，还要开车去学校看她两眼。那时候她曾问过他，为什么工作那么拼命？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啊，那时候他抱着她，柔声说着，想要靠他自己的努力，让她过上好日子。多么朴素的一句话，当时觉得他有些傻乎乎，还放下豪言壮语，说以后由她来养家。秦宇泽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说他会心疼的。

    此时想起，那时候的她似乎真的有些对他关心不够，竟然没有发现他离家出走了。倘若那时候发现了，又会怎样呢？她会劝说他回家吗？应该不会吧，因为她不会放弃他的，就好像他永远不会放弃她一样，她只会跟他一起并肩作战。

    可如今这一切都晚了。高小琴目光幽冷地看着秦芳箬，眼里焚烧着一把熊熊烈火，想要将她焚烧殆尽，声音说不出的冷寒，“所以呢？你跟我说那么多，是想告诉我，你有多爱他吗？你知道你有多自私吗？得不到就想着去毁灭，你的心怎么能那么歹毒呢？他明明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疼爱着，你怎么下的了手。”

    秦芳箬蓦然大笑起来，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最后笑的无法自抑，右手抚着脸颊，有晶莹的泪珠从指缝中漏出，“是啊，我就是那种人，得不到就毁灭。我得不到的东西，不可能拱手让人。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最后都会想方设法得到，没有人能阻拦我。

    眼看着你就要毕业了，我怎么可能看着宇泽哥哥和你手牵手走进婚姻的殿堂呢。那时候听说你报名参加了敦煌杯古琴大赛，我也立刻报名了。我想等我拿到冠军的时候，一定要让他看看谁才是最厉害的。我想着，倘若我能拿到冠军，我就会在领奖的时候，当着全国人民的面跟他表白。

    所以我特地给他打了电话，让他一定要去看我比赛。我还特地跟他强调了一下，你也参加比赛了，他可以突然出现给你一个惊喜。只是我也没有想到，最后惊喜没有等到，却等到了他出车祸送医院的消息。

    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后悔吗？恨不能跟着他一起去死。可那时候看着他满身是血地躺在那里，我只想把你杀了，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你，倘若他没有喜欢上你，就不会离家出走，就不会跟家里决裂。他就会跟我结婚，过上幸福的日子，根本不会为了你拼命工作，最后把命都搭上了。

    你说我能不恨你吗？你就是一切的变数起因，我们家都是因为你的出现，才变得不幸福，原本我们是那么幸福的一家，都是因为你。”

    看着歇斯底里的秦芳箬，高小琴嘴角勾起，凉凉一笑，眼中满是悲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自私的人，做错事的时候，只会从他人身上找原因，从不会反思自己。秦宇泽在这种家庭里长大，没有长歪已经很是难得了。

    她看着秦芳箬，眼中带着怜悯，淡淡开口，“秦芳箬，你知道宇泽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并不是因为你是她妹妹，是因为你的灵魂太阴暗了。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相似的人会相互吸引的。就像是灵魂纯粹的人，潜意识中就会寻求干净的灵魂。

    像你这种装出来的，外表虽然人畜无害，但心灵终究是不干净的，会被排斥的，永远不可能相互吸引。人跟人相处，不仅仅是外表相护吸引，而是心与心的相交。”

    秦芳箬听了她的话，好似被踩到尾巴的猫，眼中积聚着怒火，狠狠地看着她，却突然轻嗤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能够折磨她的事情，冷笑着说道：“是吗？倘若像你说的，人与人相处是心与心的相交，倘若那个人一直在骗你的话，还算不算是心与心的相交？”

    高小琴动作一顿，满含探究地看了她一眼，悠然说道：“那要看他为什么说谎，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是可以接受的。”

    秦芳箬又笑了，面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初没有跟着宇泽哥哥一起去死吗？我那么爱他，就算是得不到他，想要将他毁去。可即使毁去了，我也会跟着一起毁灭的，那样我们就可以永生永世在一起了。可我最后并没有去陪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高小琴听到她的话，只觉脊背窜上一股寒凉，顺着脚底板钻到了天灵盖，整个人都打了个颤。她一脸戒备地看着她，身体早已做出防御姿态，潜意识里她觉得秦芳箬绝对在打什么坏主意。

    秦芳箬好似一只即将扑上猎物的猎人，眼中闪着绿光，幽幽说道：“其实你心里很害怕吧？你不过是在假装无所谓而已，你越是想要知道，我越是不告诉你，就要让你抓耳挠腮的难受着。我今天见你，就是想告诉你，你不是和赵梦觉在一起了吗？或许他并没有你想的那样爱你，或许他一直在骗你呢，你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怎么样？这个消息劲爆吗？听了之后是不是很心痛？只要你不开心了，只要你觉得难受了，我就会很开心。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原谅你的，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心里认定了是你害死的宇泽哥哥。我心里不好受了，自然不会让你感受！”说罢，轻轻一笑，悠然站起身离开了。

    高小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脏好似被针刺了一下，疼痛顺着脊髓传遍全身。她刚刚那话到底是真是假？赵梦觉真的骗了她？倘若是真的，他为什么要骗她？又骗了她什么呢？她到底是谁的替身？虽然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相信秦芳箬的话，她就是故意在打击自己，她就是不想让自己感受，才故意那样说的而已。但是潜意识里，又会不断地去想。果然人的心里一旦种上怀疑的种子，就会发芽成长。

    高小琴到“绿绮之梦”的时候，赵梦觉正站在门口等她，一如既往地深情且专注。她刚刚走过去，就被他握住了手，耳边是他关怀的声音，“冷不冷？今天加班了吗？怎么来得晚了些？很累吗？”

    高小琴听到他一连串的问话，抬头仔细地看着他。他的眼神种满是关怀的宠溺，那种情分明是真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呢？人说出的话可能会是假的，但是人的心是不会说谎的，而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也是不会骗人的。对，绝对不能相信秦芳箬的话。她就是在故意挑拨两人的关系！

    想到此处，高小琴展颜一笑，伸手抱住他的腰，摇了摇头，“一点儿也不冷呢，下班的时候遇到一个熟人，聊了几句，就来晚了。”

    赵梦觉了然地点点头，忽而拉住她的手，笑着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兴奋地说道：“你快过来，给你看样东西，你肯定很开心。”

    高小琴疑惑地被他拉着，走到原本摆放绿绮琴的地方，低头一看，吓了一跳，惊呼出声，“怎么会有两张绿绮琴？”说罢，直接将脑袋贴了过去，仔细看了看，脸上满是惊骇的神色，又接着说道，“外面这一张绿绮琴不会是我的那张绿绮琴吧？它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是完好如初？”

    赵梦觉从身后紧紧地抱着她，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说道：“我和你在一起没多久之后，阿姨曾经来找过我，我们一起聊了聊。后来我就让阿姨把你的那张破损的绿绮琴拿过来了，因为我想替你把它重新修复好。我知道，即使修复之后，也不会恢复如初，但至少是完整的。这样你看到的时候，就再也不会心痛了，以前看着绿绮琴破损的样子，是不是痛苦不堪？以后，只希望你看到的时候，心里留下的都是美好的回忆。”

    高小琴嘴角噙着苦笑，伸手摸了摸修复好的绿绮琴，声音带着丝颤抖和心疼，“是啊，即使修复好了，琴魂也已经不在了。我能感受的到，如今的绿绮琴真的只是一张普通的琴，以前那种与心灵产生共鸣的感觉不在了，琴毁弦断的时候，就已经离我而去了。”

    赵梦觉听到她的话，身体一僵，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声音轻软，“不会的，小琴，你相信我，即使琴毁了，琴魂也依旧在。他跟了你二十年，怎么可能说离开就离开呢？人和人之间相处久了会有感情，人和琴之间同样会有感情的，他不会舍得离你而去的。或许对他而言，你就是他的全部，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你。”

    高小琴淡淡一笑，眼中满是苍凉，好似贫瘠的沙漠，再也没有一丝清泉，“真的是这样吗？那我为什么从未感受到他的存在？你看这张绿绮琴，完全没有一点生机，他分明已经离开了。”

    赵梦觉眼中掠过一抹忧伤，轻轻叹息一声，“小琴，你不要这样，凡是都要满怀期望。不过，我一直很好奇，当初这张绿绮琴是如何被毁的？你明明那么喜欢它，怎么可能下手把它砸了呢？倘若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我就只是好奇。”

    高小琴淡淡一笑，脸上一片淡然，似乎已经将往事看开了，“哦，其实也没什么，当时参加完比赛，接到医院的电话，就匆匆赶过去了。到了医院，在病房外的时候，秦芳箬好似疯了一般冲上来，嘴里嘶吼着是我害死了宇泽。我当时猛然听到宇泽的死，整个人都懵了，眼睛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耳朵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把我的琴狠狠地摔在地上了。那时候，真的是我长那么大最绝望的时候，最爱我的人死了，我最爱的琴毁了，感觉我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我就那样浑浑噩噩地过了许久，后来根本不记得自己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就像是活死人一般。”

    赵梦觉眼中尽是心疼，听到她说人死琴毁的时候，心脏疼的要命，他极力地咬住嘴唇，没有把痛苦的声音漏出来，生怕惹她担心。待心情慢慢平复，他在她侧脸轻轻一吻，声音温柔如水，“小琴，以后不要再想那些令人心痛的过往了，我们都不要再想了，一起往前看吧。以后这两张绿绮琴带给我们的只会是最美好的记忆。”

    高小琴眼中有泪光闪烁，微淡地点了点头，希望如此吧。

    高小琴到家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宋锦兰，想到她私自去见了赵梦觉的事情，其实心里觉得挺愧疚的。自从秦宇泽死后，爸爸妈妈都跟着她难受，家里的欢声笑语再也没有了。就像一句话说的，真正爱你的人，从来舍不得让你一个人。

    如今知道她好不容易开始了一段新恋情，宋锦兰定是希望她能和赵梦觉好好的过日子吧，所以才会把破损的琴带去，重修旧好，破镜重圆，虽然这两个词用的不是很恰当，因为换了个人，但却觉得分外合适。

    高小琴只想抱着她，对她说一句，妈妈辛苦了，以后她都会好好的，不再让他们跟着伤心难过。惩罚自己可以，但不要让家人跟着痛苦，那是小孩子叛逆期才会做的事情。如今她已经长大了，不再叛逆，不再倔强，也不再任性。

    人总是在经历过后，才会懂得感恩身边一直默默付出的亲人啊。有时候仇恨，亦或者伤痛，会遮蔽我们的眼睛，自己痛苦的时候，其实有比我们更痛苦的人，那就是父母。父母大多是不善于表达的，可能从来没听过他们嘴里说过“我爱你”，却从小到大用行动偷偷爱了你一辈子。

    想到此处，高小琴笑着跑上楼，看到书房淡淡的光晕，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要给宋锦兰一个惊喜。结果手放在门把上的时候，却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声。

    “老公，前几天我去见了小琴的新男朋友，跟他谈了很多。”

    “是那个人吗？人怎么样？小琴受过一次情伤，只希望他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我可不忍心再看着女儿伤心几年。”

    “嗯，人很不错，我还看到了那张他特地为小琴打造的绿绮琴，真的很像，做工精良，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足见其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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