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会这样真心地待她,除了云萝和端娘,就只有裴钊。
可她却害他受了伤。他的手臂肿得那么厉害,淤青了一大片,她光看着都觉得疼,可裴钊却一声不吭。在家里的时候,她若是哪里磕着碰着了,一定会哭着找娘亲撒娇,可裴钊没有娘亲,先皇从来都不亲近他,宫里的人最是势力,也不晓得他从前受伤的时候,会不会有人真心地担忧他,照顾他。
或许从前,裴钊不是不怕疼,只是疼也不会有人关心他,渐渐地,便真的不会疼了。
她心里很乱,不停地用脚尖在地上乱画。也不知过了多久,云萝捧着个托盘进来,对她轻声道:“太后,奴婢伺候您用晚膳罢。”
她无精打采的:“我不想吃。”
云萝一面摆好杯碗盘碟,一面劝她:“方才小黄门禀告说陛下已无大碍,只消静养几日,太后若是不珍重身子,岂不是教陛下担忧?”盛了碗粥给她:“司膳局为陛下备了虎骨粥,陛下特意叫人给太后送了一些,说是能安神压惊的。”
她稍稍振作,捧起那碗粥搅了搅,那味道苦得很,带着些古怪的药气,她还是一匙一匙地吃完。殿里安静极了,她很想去看看裴钊,又怕扰了他休息,况且那里有宫人,有御医,还有他的妃子,有许多人守着他。她这么笨,去了只能添乱,还不如不去。
她叹了口气,又坐了好久,不晓得是不是那碗粥果真起了作用,困意渐渐袭来,她都不晓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醒来时反而更累了,她瞅瞅外面的天色,吩咐宫人进来给她梳洗,好去看看裴钊。
吴月华大约早就听人说苏瑗要来了,所以大开了中门,立在台阶下等她。苏瑗见她脸色十分憔悴,眼圈淡青,便握住她的手道:“你昨夜没有好好安歇吧,眼睛都红了。”
吴月华慢慢抽出手,轻声道:“多谢太后关心。”抬头看着苏瑗的眼睛:“太后来看望陛下,臣妾本该早早准备,恭迎太后,可陛下此刻高卧在床,实在是不便,请太后原宥。”
苏瑗“哦”了一声:“没有关系,我下次再来罢。”想了想又对吴月华说:“天亮了,你教妙仪来替你一会儿,去睡一觉吧,莫要太辛苦。”
吴月华低声道:“臣妾是陛下的妃嫔,伺候陛下乃是臣妾的本分,臣妾不辛苦。”
她怔了怔,也不再说甚么,等出了院子,才吩咐道:“你们回去吧,我……哀家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云萝死活不答应,非叫了两个宫娥,三个人在后头远远地跟着她,她心烦意乱,也顾不得她们,一步懒似一步,慢吞吞挪出了行宫,在河边找了块平整的岩石坐下。那河水清凌凌的,碎玉一般洒在草地上,连河底的鹅卵石都能瞧见,几尾鱼在里面游来游去,好看极了。她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水,家里也好,宫里也好,虽然修有假山瀑布,锦鲤池塘,比这河名贵千百倍,却总是死气沉沉。不像这里的河,清浅得能把手伸进去,看着小鱼在指间穿梭。
来到昆仑苑之后她见到了许多从前在宫里没有见过的事物,但她一点儿也不开心。早知如此,她当初宁愿在宫里安安静静誊书。本来到这里是为了快活几日,可这几日快活倒教她难过好长一段时间,真是得不偿失。
她愈想愈难过,不自觉地把身旁的一株草都揉得稀巴烂,满手都是苦涩清芬的气息。就在这时候,有个人从河那头慢悠悠走过来,看着有些眼熟,待那人更走进了才发觉,原来是当日为她作画的叶景之。
叶景之大约亦是刚认出她来,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方走过来问安:“下官给太后请安。”
她觉得疑惑:“叶先生怎么在这里?”
“陛下登基后首次行围,臣要为陛下作一幅《天子行猎图》,因此随大军一同过来。”
是了,她真是笨,叶景之是丹青阁的丞旨,要为天子作画,自然就跟着来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与归属,只有她是个多余人。
大约她此时的模样委实颓废,叶景之犹豫了半晌,问:“太后……可是有甚么心事?”
她哪里会有甚么心事呢?裴钊如今受了伤,所有人都忙成一团,只有她是清闲的。她往边上挪了挪,空出个位置:“叶先生坐吧。”
叶景之的脸色十分为难:“下官不敢,太后请坐,下官在一旁站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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