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使女倒霉。她倒是想找个人来换换手,可秦府有家规,庶出子女去正房拜见长辈时,只能带一个仆役。
方才见秦素留下阿栗收拾房间,只带了自己出门,锦绣还高兴了一阵,以为可以轻省些。可谁知这却是个苦差事,她现在已经累得走不动路了。
好容易行至东萱阁,锦绣已是气喘吁吁。
“有劳你了,累坏了罢?”秦素依着栏杆站定,低声道谢,一只手覆在膝盖处,雪白的麻衣衬着她黑黄的手指,十分醒目。
锦绣忙道“不敢”,喘着粗气退后一步,立在秦素的身侧揉胳膊,面色实在不能算好看。
秦素专注地捶着膝盖,面无表情。
比起阿栗,她当然更愿意让锦绣“侍者服其劳”,更何况她的膝盖也确实有些疼。
“六姊。”身旁传来秦彦柔压低的声音,紧接着,一只小小软软的手便覆在了秦素的膝上:“我帮你揉一揉。”
秦素低下头,眼前是小姑娘晃动的丫髻,过了一会,丫髻动了动,便见一双大眼睛忽闪地抬了起来,看着秦素,语声里带着小女孩的软嫩:“揉揉就不痛了。”
她正在换牙,说话时小嘴巴一努一努的,很有趣。
秦素忍不住便去摸她的头,轻声道:“我不痛了,多谢阿柔。”
秦彦柔听话地停了手,回首向秦彦婉一笑,得来了对方嘉许的眼神。
秦素见了,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林氏方才的举动不能算不妥,只是她未曾想到,秦彦婉行事会如此周到。
身为晚辈,她不好直接违逆主母,便委婉地借用这种方式,向庶妹表达了歉意。
前世见惯了宫里的各种女人、各样手段,如今乍然遇见这样的纯粹与善意,秦素还真是不习惯。
一阵风拂过回廊,几杆竹子在风里微弯了腰,碧绿的叶片摇下几粒雨珠。
正房门帘忽地挑起,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妇人走了出来,向林氏躬了躬身。
这妇人生了一张严肃的长脸,皮肤很白,两弯眉毛捏得细长,眼珠是冰冷的深褐色。
这是蒋妪,是吴老夫人最倚重之人,亦是秦世芳的两位乳母之一。
再次见到这张从无笑意的长脸,秦素仍旧觉得怪异。
一个从来不笑的妇人,却偏有两道长长的弯眉,真是叫人不知如何形容才是。
蒋妪向林氏行礼后,便又凑到她跟前低声说了几句话,方后退一步,躬身道:“老夫人已起榻了,夫人请进,郎君请进,各位女郎请进。”
青衣使女挑起两重对掩的门帘,林氏打头,带领一干子女们跨进了屋中。
东萱阁共有五间正房,房间取势开阔,明间地面上铺着一色的大块青砖,擦洗得光可鉴人。屋中家具皆为上好檀木所制,迎面是一方大案,左右各是两张雕花扶手椅,沿墙是两溜短榻,上头皆覆着素罗棉褥,榻前置着小几,下方砖地上铺着厚厚的青毡,房间一角架着熏笼,暖意氤氲而出,有松饼的香气四下弥漫。
众人先向吴老夫人见礼,方才挨次跽坐于两旁的短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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