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月白的衣衫,染出艳红的图案,蜿蜒而下惊心夺目。对面二人,却是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小羽,听话……把簪子放下……”长亭出声道,话语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雪越下越大,风势一阵紧似一阵,她单薄的衣衫飘飞不定,整个人恍如随时就被吹散了去。
“我累了,你们走,不要再逼我。”她忽然开口。
“没人逼你,让我帮你看看伤口。”长亭小心接话。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她仿佛有些不悦,“我只是想一个人待着,可以么?”她看着远远的风雪深处。
“当然可以,我带你回去,你便一个人待着,没人可以打搅你。”长亭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
“回去?回哪里去?哪里也不去……”她兀自喃喃。
长亭侧头撇了一眼墨弦,墨弦微微颔首,长亭顿了一顿又道,“我们见了离珵……”
她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抖动。
长亭深吸一口气,“他想见你……”
泪水不可遏制,汹涌而出,她渐渐看不太清楚眼前的种种。
墨弦迅速上前,打脱她手中的簪子,将已支撑到极限的她稳稳搂在怀中。
长亭即刻拍了她几处要穴止血,用厚厚的大氅将她围住……
京城东郊的一处小院,三进院落,简而不陋。虽是冬季,仍有绿意。后院斋房小巧,推门而入,落脚便是厚厚的绒毯,铺满整间屋子。案几书阁琴架,无不精致脱俗,沉香寂寂。
另一边山水屏风之后,一架紫檀木镂花床,帐幔低垂。
青羽沉沉地睡着,墨弦静立一旁,听着她极浅极浅的呼吸声,留意着哪怕一丝丝的不寻常。
有人掀帘而入,手中一碗药汤。
墨弦目光没有离开她的面容,“十日了,她从没睡过这么久。”
长亭手中药汤泛起涟漪,“草药不进,身体倒并无大碍。苍雩遣人来信,此番情形只能静观其变。”
屋外侍者扬声,“禀主事、山主,有人来访,京中书院,离珵。”
墨弦冷哼,“倒是有些能耐。”说罢起身往前院去。
离珵候在前厅,面色暗沉失了往日形容风采。见到二人也未行礼,哑声道,“她,可好?”
长亭觉察墨弦的即将失控,抢步拦在二人中间,“托离主事的福,尚有气息。”
“我想见她”离珵使了很大的力气。
“恐怕不便。”长亭沉声,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要见他……”声音飘飘渺渺从众人身后传来。
三个人迅速望去,青羽立在中门边,轻飘飘仿佛随时会被吹走。
“谁允你出来?”墨弦怒道。
她面色苍白,只牢牢盯着离珵。
长亭走近她面前,“说完了赶紧回屋,万不可强撑着。”说罢拿眼示意墨弦,两人一同离开。
离珵缓缓走近她,仿若走过了一段极长的岁月。他停在她的面前,近到可以感知她浅浅的呼吸,“我我不该如此待你我只是”
“不相信我,对么……”青羽仰头看着他,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不,不是,我看见你们我还听说”离珵慌乱而焦躁。
青羽看着他熟悉的眉眼,陌生的神情,“我有了身孕。”
“你说什么……”离珵的手开始颤抖。
“我们的孩子。”青羽望向他眼眸深处。
“小羽,这眼下不是合适的时机我们”他更加慌乱,移开目光。
方才出来的时候,她倒不觉得冷,此时她只觉得彻骨的寒意慢慢将自己浸透,“你真的这么想?”
离珵抱住她,她消瘦了许多,浑身颤抖着,“我们以后可以再有,只是现在还不行”
他看着她定定望着自己,以为她已然同意,连忙安抚道,“小羽不怕,我会找京中最好的医者,我还可以请宫中的御医……”
她从他怀中挣脱,“我若不呢?”
“小羽,听话,这样对大家都好……”离珵语调里有哀求。
她的唇边忽然溢出微笑,与方才苍白无力神思缥缈恍若两人。离珵一时呆住,不知如何接话。
她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巧的瓷瓶,“前些时候苍雩师叔给我的,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用到。”
离珵即刻明白,大喜道,“你师叔也是为了你好,不是么?”
“你喂我。”青羽把瓷瓶递给他。
离珵的手抖得剧烈,几乎拿不住这只几乎没有份量的瓶子。他倒出一粒小巧的丹丸,红艳艳的,在他手中冰凉而芳香。
他惶然看向青羽,将那丹丸递到她唇边。青羽笑得妩媚,发丝拂过到他的手背,令他禁不住地颤抖。
她再没有犹豫,将那丹丸咽了下去。
离珵忽然有些害怕,而这种恐惧越来越盛,让他想要逃走却又迈不开脚步。
什么时候雪又下起来,没有丝毫的声响,地面干燥,雪迅速地层层堆积。
离珵眼见那雪地上殷红漫开,她依然望着他,坚定而执着。
她觉得浑身疼,疼痛将她仅剩的气力渐渐驱散,就在她再也无法支持的时候,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身后将她包围。
墨弦怒极,“来人,将他捆了。”
长亭搭上她的腕间,她的脉搏微弱而无力,浅浅的浮动之间浓浓的哀伤。
夜色浓稠之时,雪已堆得很高,满庭洁白。
青羽躺着,没有声响,只盯着头顶垂帐细密的纹路。
佩儿曾是宫中女医,守在一边照顾,不时到外间向二人禀告青羽的状况。每每见主事和山主铁青的脸色,心中越发不安。
后半夜风紧,墨弦长亭二人仍枯坐,佩儿再次推门而入,“禀主事禀山主,姑娘总算合眼,应是睡着了。脉息虽弱,却也算稳住了。”
佩儿见二人并不答话,姿势都不曾变过,悄然退出。
“我们是不是都错了。”长亭的声音打破了一室寂寂。
忽听内室一声闷响,两人迅速闯入,只见佩儿歪倒在榻前,青羽已不知去向。惟一扇小窗半开,屋外大雪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