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笃……”她喃喃道,面前没有声音,他应该是走了,她觉得。
黄昏时分,有人入来,“哟,这么黑,怎么也不点灯么?”看到云栖,似是有些惊讶,“你怎么还在?这里就要落锁了。”
云栖起身,“麻烦这位妹妹领我出去。”
那姑娘迟疑了一下,“领出去是可以,但是我不能送你回去,我得在这儿守着,你……”
云栖道:“不碍事,麻烦姑娘告诉一下大概如何走就可以了。”
她有些半信半疑,将云栖住处的方位大致说了一下,领着她出了香堂。
云栖沿着记忆中的路,慢慢走着,然而很快就失了方向。她停住,她闻到水泽苇草的味道。她有些怔楞,从前,都是文澄心陪着她,她连磕碰的机会都没有。而如今,她要如何?她从未因为她的眼睛而焦虑惶恐过,可是这个时候,她觉得她其实还是会很难受。
她蹲下身,紧紧抱着双臂。她想起城破那日,她也这样藏在寝殿里,蹲在山河屏风的后面。然而最终,她还是换上最华美的裙裳,容姿高华地走出去,面对国破城倾。她一直在做她应该做的,包括不得不献出自己的一切。可是她的心里,何尝不想躲在众人的身后,因为她其实也害怕。
有人将她扶起,她认识那双手,她局促地垂下头,她从来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她的软弱。
“走吧。”他说,片刻,她的手又落入他的手中。
回去的路上,夜虫清音,风过而桂子簌落,一径清香。
“大多数人到这里的时候,都会狠狠难过一阵子,我也是。”他忽然出声,声音从前面传过来,不甚真切。“后来慢慢就好了……虽然也没有那么好……”他说话有些迟涩,仿佛很久没有开过口。
“无论什么都很怕寂寞,但是谁也躲不开。时间足够长了,就像我这样……除了行走和呼吸,也不剩什么了。”他好似喃喃自语。
云栖却觉得他的掌心,仿佛有了隐隐的温度……
每日里,窗沿下会添上一道浅浅的印子,渐渐的,密密麻麻似乎数不太清楚了。云栖觉着,岁月似乎就停留在这间香堂,和她手边的香器之中。
无数的香草、鲜花和木材每日被送到这里,被分门别类的归好,或研磨或浸润或晾晒。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味道,起初她分辨不出太多。到后来,可以清楚分辨出每一丝气味的来处和香材的名字。
她将它们放入精致小巧的香炉之中,细细研磨。她渐渐觉得,手中研磨的不再是香材,而是细密的时光,在反复的碾压和翻转之间,无声流淌。
每天夜里,静笃都会出现,领着她回到自己的屋子。她其实早已熟悉那段路,可他还是会来。
他们之间通常没有什么言语,云栖只是觉得,又或许是错觉,他的身上有了淡淡的气息。若有若无的紫檀,会在身边缭绕。而他的手,也不再是冰冷。
这一夜,他停在半路,水泽的气息里,有着菡萏的清香。她愣了愣,“怎么了?”?
他松开她的手,她觉得不安,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消失不见。她茫然抬起头,想要寻找他的所在。
他的手抚上她的面容,仿佛触碰一朵新开的芙蓉,小心翼翼,“你想离开这儿……外面,有等你的人,对么?”
她点头,他的手离开她的面容,她下意识地开口,“你呢,你会走么?”
“不会,”他回答的很干脆,又静默了片刻,“你……会回来么?”
“会的。”云栖听见自己毫不犹豫的声音,她对自己的脱口而出有些愕然,楞在那里。片刻,她的手又握在了他的掌心,他带着她极慢地走着,“没什么可担心的,无论发生什么,记得我在这里就行了。”
夜深的时候,她听见马的嘶鸣声,刀剑的碰击声,仿佛那夜倾国又一次上演。她惊惶地拉开门,闻得到血腥味和火把燃烧的味道。她踉踉跄跄地冲出去,往厮杀最响的地方,“你们找的人是我,不要伤害她们……”
她忽地被人揽入怀里,她焦急地抚上他的面容,“静笃,是你么?你没事吧?”
他没有说话,他的嘴角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下,她惊恐地摸索着:“你怎么了?你说话啊?都是因为我……对不起……对不起……”
他将她紧紧搂着,她忽然可以听到他的呼吸,他身上特有的味道,那么清楚,那么欢喜,又那么悲伤。
“你好好的,我说过,我会留在这里,不会走的……”云栖在失去意识之前,清楚地听到他在耳边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