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不二给每个人划分一个区域搜寻,秀秀纯属来帮忙的,划给她的区域最少。
喀则城前,混杂血肉味的腥风一阵阵吹过,大威营其余各宗侥幸还活着的弟子也在到处找寻自己宗门弟子的尸首。虽是夜半,人不少,但却少人喧哗,一派寂静,是对亡者的哀默。
“啊!”
刘明湘忽然匍到在地,从一堆尸体中脱出半截女子尸身。
不二几人被她的叫声惊过来一瞧,原来是张眉。她脸色蜡白,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脸上残留恐惧的神情,证明身前遭受极大的痛苦。身体从腰部断裂,断裂处的伤口非常不齐整,血肉内脏散落,可见她多半是被角魔用蛮力断成了两截。
刘明湘眼见从前并肩作战的姐妹死得如此凄惨,坐在地上眼泪就落下来了。
“唉,”不二看了看秀秀,看了看楚月,“看来只能靠我们三个了。”
(四)
收敛尸体的过程,何尝不是追忆往昔的过程。
他在尸堆中翻找尸体,找到的都是一个个熟悉面孔。
李寒,这个样貌可亲的师兄,现在只剩一个脑袋了。不二还记得刚入宗门,没有一个分院愿意收留自己,正是委屈、无助、难过的时候,是李寒把自己带到了苦舟院。
“你小子还未选分院吧?”脑海里是李寒一脸紧张的模样。
“没有。”
“那就好,虽说师兄我来的有点迟。但却没有误事呢。”耳边是厉害的声音。
“黄院主离宗之前,早就跟我做了交代,说你若是申请入宗,一定要纳入我苦舟院门下。师兄我这阵子修行业重,竟然将院主的话忘了个七七八八,差点将你错过了……”李寒的声音越来越远。
杜文广,酒仙杜院主的儿子。齐鸣,复兴院小队的队长。杜凡,酒仙院的年轻弟子,不二被他从酒仙院赶出来不知多少回呢。尤静,尤典的女儿,一直在宗门修行,这次竟然也来了——不二从青羊镇返回云隐宗之后,曾专门找到她,把尤典的遗物交还。
蒋英,尤三字,顾乃春的两个徒弟,在青羊镇的时候,他曾和两个人并肩作战。
张有胜,云隐宗护山大阵的看门人。不二曾被他拦在大阵之外——“我云隐宗的山门岂是阿猫阿狗都能进的?你这西北货……”这位被掌门钦定的“奉命值守”还曾救过他的性命呢。
还有苦舟院的一众师兄弟。
都走了,他们全都走了。带着恐惧,带着痛苦,或许还有遗憾。
人来到世间,就是一场苦旅,数不清的磨难,数不清的痛苦。
那么,人为什么还要忍受这些磨难而活下去呢?
刚开始,他还在一门心思寻找尸首。
到后来,脑子里就不停地在寻找答案。耳朵里发出嗡嗡的低鸣,头脑有些发昏发胀,断断续续的有刺痛的感觉。仿佛脑袋里有人拿着一根针在戳,戳着他的脑壳,戳着一层膜,又或者是一层白纸。
“队长,这一带找过好几遍了——”耳边传来楚月的声音,“只有这么多。”
“哦,”
他回过神来,才看清眼前一片空地上整齐的摆了五排尸首。
大概有五百余人,多数身体残缺,有的是零散的肢体拼凑起来的。
唐仙和刘明湘大哭一场,到此刻也到底好了一些,一言不发地站在楚月身后。
“怎么会有这么多?”
“大战之前,宗盟又发了一次征召令,要各宗继续往甘陇增加战力。因本宗屡次犯下大错,被宗盟点名征兆了近乎四分之三的弟子。”
云隐宗山门内大约有一千多名修士,征招四分之三,大概便是七百五十余人。这场攻城战过后,一大半就死了。
怪不得李青云走上这条绝路啊。
不二叹了一口气,静默良久。才道:“大威营已经在喀则城北二十里地划定一片公墓,就埋在那里吧。”
刘明湘把飞舟驭来,几个人将尸首驭到飞舟上。
往北行了二十余里地,可见青青一片草原。已经有不少宗门来到此地,挖坑的,做祭祀的,哭丧的,吹唢呐的,比喀则城外的尸场热闹多了。
有一位男修死了结发之妻,抱在亡妻墓前嚎啕大哭。四周亲朋好友没有一个,只有冷冰冰的一片墓碑,想来皆是战死沙场,孤零零,冷清清,怎道一个惨淡。
刘明湘看见这副情形,想起云隐宗已故众人,想起张眉,又掉起眼泪来。
“云隐宗的墓地,让我看看……”秀秀从墓地管事那里领到一份图纸,“好像是在这里……”
“这么偏?还是这么小的一块儿?”唐仙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墓地管事道:“云隐宗掌门犯了禁令,畏罪自杀,若不是巴和水大帅法外开恩,连这点地方也不要肖想了。”
“你……”唐仙气得要上去揍人,“云隐宗弟子为宗盟流了血,连命也没了,你们就这般冷血?”
刘明湘连忙把她拦下。
“还是去埋怨李青云的好。”墓地管事说道。
唐仙又道:“你们划多少就是多少么?”
“只要不占用其他宗门的方,”墓地管事笑了笑,“你们就是把外面的土地占个十里八里也没人管。”
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战场上战亡修士的墓地大有讲究。因百千万人的尸首葬在一处,亡魂千千万万,煞气杀气阴气鬼气极重。战坟就必须布置特殊的阵法来化解诸多戾气,否则亡魂就难以安息,甚至永远无法步入轮回。宗盟划定的墓地便都是提前布置好阵法装置,待各宗安葬完了,及时启动阵法。
外面的地倒是多,可云隐宗就是把喀则城外全占了,没有阵法超度亡魂,什么用都没有。
唐仙道:“大威营的修士真是个个生了一副好嘴脸。”
这事硬来也不是办法。
不二道:“我回头再跟上面争取一下,且先叫大伙入土了罢。”
便带众人找到墓地,以术法切木,造了一口巨大的棺材,又挖了大坑,将众人先安进土里。
立碑的时候,把众人名字,卒年一一刻在石碑上。有的人连脑袋也找不见,无法辨清身份,就先把名字空着,回头拿到云隐宗的服役名册,对号再填。
不二在石碑正中刻写道:
此葬者云隐宗四百一十三位勇烈士。其与喀则攻战,于战场舍身忘死,奋勇杀敌,为宏然大安之和,为人族千秋万代,献之一切。其死无所恨无所憾。其生永垂不朽。其必流芳百世。
生为苦旅,我等还需负重前行,漫漫无尽;而汝,再不复苦矣。
他写到这里,恍有所悟,仿佛刚才在脑袋里的针突然戳破了那层纸。
识海在一瞬间欢腾起来,而下身的内海也开始蠢蠢欲动。
他连忙起身,将众人招呼到飞舟上。
“队长?”
“我要尽快返回降世营驻地。”
“戴胜长老他们……”
“我会跟寻过打招呼,叫他尽量帮我们拖延。”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这几天,”不二勉强按捺住浑身躁动的法力,说道:“我可能得先闭个关……”